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卜以決疑
岑逸飛　撰
2007年9月 讀者文摘

一談起占卜，總使人想起中國的術數。其實占卜不是中國專有，古代世界各國都各自有套占卜系統，例如古希臘盛行飛禽和其他動物的臟腑占卜；巴比倫盛行天象和臟腑占卜，也有以樹葉聲和水聲占卜的。至於中國的占卜法，更是名目繁多，有蟲卜、骨卜、豬膽卜、牛肝卜、水卜、木卜、草卜、竹卜等，不一而足。

所謂「卜以決疑」，遇上解決不了的疑難，希望占卜能給予指路明燈。占卜可說是古人依據天地萬物的表徵，判定吉凶，以預測未來，推斷命運。所謂「卜」，是借物取兆；而「占」，是觀察兆象。

巴比倫的占卜，與醫學有密切關係，認為身體構造，符合天體運行，人體本是個小宇宙，這與中國術數的看法不謀而合。巴比倫和古希臘都重視肝臟，盛行肝卜。古羅馬事無大小都要占卜，形形色色，如占星、巫術、護身符和算命等。

占卜顯然是一種預言活動，只是所卜的答案，也許是「天機不可洩露」，不論東方或西方，往往模棱兩可，自古已然。例如古希臘人，舉凡政務大事或世俗私事，都喜向阿波羅神廟求取神諭，由被稱為皮斐亞（Pythia）的女祭司擔當占卜師，發出神祕聲音，再由其他祭司傳譯成隱晦難明的句子。

向神廟占卜，但神諭也不見得無所不能。在古希臘德爾斐城的阿波羅神殿，便刻了兩句名言，一句是 know yourself（認識你自己）；另一句是 no excess （適可而止）。據法國思想家福柯（Michel Foucault）的闡釋，兩句名言的意思是，占卜也得有其道，要清楚自己求的是什麼，祈願要有節制，不可妄求。一有妄求，便是心術不正，神明不會給予答案。

這種情況在《聖經》的〈雅各書〉第四章三節，也有提及，頗有啟發性：「你們求也得不著，是因為你們妄求，要浪費在你們的宴樂中。」回頭看中國，兩千多年前的《楚辭．卜居》，也描述了占卜師不是每事必答。該文寫屈原被放逐後，心煩慮亂，找太卜鄭詹尹為他占卜。屈原盡訴心中情，聲稱「黃鐘毀棄，瓦釜雷鳴；讒人高張，賢士無名」，問詹尹孰吉孰凶，何去何從？怎知詹尹把占卜工具撤除，對屈原道歉說：「數有所不逮，神有所不通，用君之心，行君之意。龜策誠不能知此事。」意思是說，屈原的問題是卜者不能回答，請屈原照自己的意思去做。
 
太卜鄭詹尹的占卜，是龜卜，早在商代已十分流行。歸納起來，中國古代占卜法大致有六類，包括天文、曆譜、五行，蓍龜、雜占和形法。「天文」即日月星辰之占；「曆譜」是考察時曆推算吉凶；「蓍龜」是占蓍卜龜推斷吉凶；「形法」包括堪輿術即「看風水」和相術即「相面」。此外，凡依氣象、草木、山川、夢幻以至測字等判斷吉凶，都屬雜占。

所謂「龜卜」，是指鑽鑿龜的甲骨，用火燒灼，觀察其裂紋以斷吉凶。古人認為，龜是壽命最長的動物，有「龜靈」之說。事實上，古代的「卜」字，原指龜甲火燒後出現裂紋，而「占」是「口說」，把裂紋詮釋成某種意義。至於觀察龜的裂紋，其法有三：一是觀察裂紋位置，以定所問之事；二是觀察裂紋形狀，以定事件吉凶；三是觀察裂紋走向，以定事態始末。

周代占卜是「蓍占」，工具是蓍草。蓍草是一種多年生的草本植物，古人認為是壽命最長的植物，俗稱鋸齒草。其占法是用蓍草分組，根據分組後餘數的奇偶得爻畫，積爻成卦，再參考卦辭爻辭判定吉凶。此法是建立在古人對天人關係和陰陽關係的闡釋。

至於測字，據說始自周代，盛於唐末，明清時更人才輩出。這是「雜占」之一，所強調的是「占機」。當寫一個字出來，這個字就是兆，裏面就有玄機。從字的結構，看其暗藏的訊息。測字一般可分為「觀字形」來拆解，以及「以字衍化為卦」兩種方法。由於一個字可以有多種不同拆法，一個拆法也有多種不同解釋，沒有一成不變的答案，像「帛」字可拆解為「白巾」如做喪事；又可解作「皇頭帝腳」，是個皇帝。

若用現代符號學理論看占卜，從「卜」到「占」的關係不是自然顯現，而是先要把「卜」轉譯為數碼系統，然後再解碼、詮釋為可說的意義。就像醫學上把症狀轉換為診斷（diagnosis）和預後（prognosis）的關係一樣，要把不知者透過理論而轉變為可知，再斷定其意義，只是占卜所應付的問題比醫學大千萬倍而已。